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邵平道:“我这就去将府中公子夫人,还有两位小公子喊醒,一同离开。”

董公追上他,嘱咐道:“将昌南侯的亲信季婴也喊起来,去昌南侯府,将昌南侯的家眷都接上!若有彼辈为质,昌南侯投鼠忌器,或有反复!”

“诺!”

邵平走后,蒙天放也要离开了。

蒙天放决定先出城去阿房做准备,一旦扶苏等人顺利出城,便发动阿房宫守卫,解散刑徒,让他们星散四逃,制造混乱。

然后,再乘中尉、卫尉缉捕刑徒之际,一行人西走武功,由子午道入汉中。

再设法去江汉、岭南!

看着二人远去,董公长舒了一口气,抬起头,看着已完全被乌云遮蔽的皓月道:

“近来天象异样,陛下不知还有多久好活,吾等也不需要与朝廷交兵,只要拖到山陵崩塌,长公子,依然还是长公子!”

“外有昌南侯相助,内有蒙氏接应,到那时,这二世皇帝之位,还是公子的,就算他怪罪吾等,引戈欲杀吾等,老朽也心甘情愿!”

……

“夫人,都准备好了,随时可出发!”

鸡鸣前夕,潜回府中的季婴和同来的桑木向叶子衿做了禀报,此事机密,黑夫家一妻一侄女两儿子,只需要装一辆车,外加两个最忠实的奴仆,十名门客护卫,这是寻常大户人家出行的随从数量。

“若卫尉军当真能放行,或许真能混在公子扶苏车随里离开咸阳。”

叶子衿看着晦暗的天空,虽然面容镇定,但心里还是忧愁的,因为成功几率太小了。

纵然她聪慧,也根本料不到,短短数日,扶苏手里捏着一把好牌,能打出这样的烂局。

“我可算明白了,十年来,良人为何一直与公子扶苏暧昧不清,既有些认可其志向理念,却又不直接挑明投靠。”

她暗暗叹了口气:“因为这位公子,空有满腔壮志豪情,却无识人之明,连自己的手下人,都管不好啊……”

墨者脱离其计划,贸然行刺就不说了,最可笑的是,扶苏那几个自作聪明的手下,都敢忤逆主君之志,将他打昏,强行带离咸阳。

站在谋臣角度,这也没什么不对的:数士者以子为命,子不疾离国,建功立业,报劳臣,反而讷讷欲束手就擒,窃为子羞之……

但叶子衿却嗤之以鼻,认为他们这样做,无非是因为,扶苏入宫请罪,或许可活,但其府邸的谋士们,这些把扶苏“带坏”的人,秦始皇一声令下,统统都得死!

扶苏愿意坐以待毙,他们可不想,才有了这荒唐的行动。

但也好,这场混乱,是叶子衿能想到的,脱身的唯一机会!因为扶苏一旦南奔,黑夫就更洗不清了……

除非他真能割了扶苏的脑袋送回来。

“我为扶苏感到可悲。”叶子衿想道。

“但更可悲的是,那些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扶苏身上的人,你们期盼的救星,他是刚毅勇武,信人而奋士,为人仁,只可惜,根本不具备与其名声相匹配的能力……”

公子扶苏,他贵为公子,但若没了长公子的前缀,光剩下扶苏,尚不如一匹夫,不能正三人。

但黑夫不同,他曾是黔首黑夫、亭长黑夫、屯长黑夫……昌南侯黑夫。

这些前缀头衔,的确可以带来一定威势,但关键仍在于黑夫这个人,在于他的能耐!

叶子衿对自己的丈夫,充满信心,虽然这变幻莫测的局势,已经全然偏离了他的想象,但黑夫,总能随机应变,险处逢生!

她不知道,黑夫只是多了个作者开的挂……

等到外面传来信号,即将登车时,叶子衿喊来季婴,对他说了一句话。

“我给君侯信中添加文字之事,等安全脱身了,你可以告诉他。”

“但若是吾等不能逃脱,死在咸阳城内,死在半途,那就让这件事烂在腹中罢!”

丈夫的笔迹,她写起来驾轻就熟,而在黑夫信中,叶氏加的就一句话:

“古人云,三人成虎,曾子杀人,今黑夫之贤不若曾参,陛下之信臣又不如曾参之母信参也,疑黑夫者不止三人。黑夫恐久居于外,有人谤我,而陛下将投杼也。”

方术士卢敖的自爆和“亡秦者黑”的谣言满天飞,这是黑夫不曾料到的事,他原本只是想提前给扶苏打预防针,为日后做打算。

叶氏便替他加上了一些“担忧”,这样能显得黑夫的话更可信,当时希望扶苏能拉黑夫一把,再不济,也能帮忙保护下在咸阳为质的一大家子……

黑夫远在万里之外,叶氏只能随机应变。

谁料扶苏飞速陨落,已经到了要去投奔黑夫的地步了。

事后想想,多这一句少这一句,根本无关形势。

不过,阴差阳错,却坚定了扶苏属下去投奔黑夫的决心,也算歪打正着了。

季婴应诺,大门开了,车马向前行驶,一直监视尉府的眼线猛地惊醒,开始上前阻拦。

只可惜为了缉捕谋刺的墨者,使得他们抽调了人手,猝不及防间,竟被扶苏府上派来的家兵击退。

黑夫一家人的车马,得以顺利驶入了街道,加入公子扶苏的队伍!

扶苏还在昏迷,他的三名臣属操控着这一切。

叶子衿掀开车帘,对亲自驾车的季婴道:“季叔,等离开咸阳后,勿要与公子扶苏同路,远远绕开他!”

扶苏的人马太多了,加上各种亲卫,足有百余人,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,他将吸引所有的追兵!

“就让他去子午道罢,吾等利用伪造的符传,西走武功,从褒斜道入汉中,再去巴蜀!”

那是季婴来的路线,黑夫在那边有些“门路”。

言罢,叶氏合上了车帘,抱紧了两个孩子。

这注定,是一个充满混乱的夜晚!

暗潮涌动,咸阳宫却如同海中千钧巨石,岿然不动,仿佛正发生的一切,皇帝陛下都不曾在意,不曾干涉……

但在巍峨的高台上,亦有一人,在寒风料峭中,吊着残疾的手,盯着各个势力的一举一动,洞若观火!

看着城中渐渐亮起的灯火,赵高舔了舔嘴,露出了笑。

“陛下病笃,而长公子出奔,这算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