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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什?么东西,简直一塌糊涂!”

“指东说西,不知所以然……”

“辞藻么,倒颇华丽,然浑似没说……”

头场已毕,考生们暂时挣得一线喘息之机,而?阅卷官的磨难才刚开始。

似县试头场这等读书人?交了钱就能来的考试,难免鱼龙混杂,水平参差不?齐,周县令只看了几份卷子便觉头昏眼花,多有?啼笑?皆非时。

今年报名的共计三?百零二人?,除去一人?迟到,一人?舞弊,另有?四人?被?牵连,进场答卷者总共两百九十六人?。

收卷后,先糊住姓名,将卷面污损、字迹模糊的除去,看都不?必看,共有?符合标准的试卷两百九十一份。

筛选过后,才有?专人?将试卷重新抄录,单看内容。

前两道四书的题目也就罢了,总有?个标杆,会就是会,不?会就是不?会,一日也就过完了。

只最后一题乃是颂家国的诗,倒要好好读一读,故而?最费工夫。

颂,就是讲好话,但似周县令这等混迹官场的,什?么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没见过?要求格外高些,凡见到粗浅直白的便心生腻烦,立即刷下去。

倒也有?猜中主考官心思,不?讲颂扬,但说治国之?策的,周县令心下略略宽慰了些。

好算一个县里不?都是蠢材。

有?那等妄图剑走偏锋,借着写诗的名头大谈治国的,更是把周县令当场气笑?了。

有?些人?略看了两本史书,见那历代皆有?进谏书后一战成名的,便做起春秋大梦来,觉得他上他也行。

殊不?知那些先贤腹内藏书何止千万?当真丘壑纵横!人?家进谏上书,说的是治国良策,何曾如他们这般,只管横挑鼻子竖挑眼。

在周县令看来,这些人?就好比指着鼻子骂到自?己脸上,说他哪里哪里都不?行。

尚未得势便轻狂至此,来日岂非要骑到本官头上作威作福?

这谁能忍!

天黑了,下头伺候的人?掌了灯,又煮了热茶进来,“大人?,吃口茶,歇歇再看。”

周县令头也不?抬,抓过茶盏吃了两口,“歇不?得,明日还要核对卷面,另有?排名要做,哪里好多耽搁?”

说着,手下已飞快地揭开下一份卷子看起来。

唔,前头四书两道题答得都很好,浅显直白,颇有?举重若轻之?感,显然他的水平不?止如此。

难得看到好卷子,周县令顿觉精神?为之?一振,似乎疲惫都消退些许,当下调整坐姿,继续看诗。

是一首写农事的诗,韵律齐整,典故不?多,读来只觉亲切,竟好似又回到农忙时田间巡视,看着丰收的粮食堆满粮仓的日子。

别的倒也罢了,唯独里头有?两个字眼叫周县令格外注意:豆麦。

短短八句诗,考生写了两年收获,头一年是豆子,丰收后农户榨油卖掉,赚了好多钱,次一年改种麦子,大获丰收,吃饱穿暖。

“豆子……麦子……这是轮作。”

周县令赞了声,有?些欣喜。

这首诗看似写丰收,颂扬朝廷执政有?方,可实际上却在隐晦地恳求地方官府推行轮作的政策。

别人?或许不?知道,但作为本地父母官的周县令很清楚,章县良田不?多,历任县令也曾想过推行轮作制肥田,提高亩产。奈何豆子吃多了胀气不?消化,卖出时价格波动又大,故而?百姓们多不?配合,仍以种麦为主。

“我?如何不?想?”周县令叹了口气,又把那诗看了一回,想了想,将这份卷子单独放出来。

既然该考生敢在卷子里这么写,或许有?些巧思也未可知,回头召来问问也好。

转眼三?天过去,秦放鹤自?己尚未如何,秦山和孙先生一家却都急得了不?得。

“鹤哥儿,今儿放榜,咱们快些吃了去看!”秦山很有?些迫不?及待。

“好。”无论?上辈子考过多少回,古代科举却还是头一遭,秦放鹤也很想知道结果?。

一年一度的放榜大日子,凑热闹的人?一定多得了不?得,秦山到底也是个孩子,孙先生怕把人?挤坏了,便与他们同去。

辰时放榜,他们去时也不?过卯时过半,告示栏前面就已被?围得水泄不?通。

怕人?多踩踏,周县令提前调了兵马来,一大队持枪带刀的兵士沿街站着维持秩序,又在告示栏前拉起红绳,不?许随便靠近。

“小秦相公,还有?小半个时辰呢,不?如咱们去茶馆里坐等。”孙先生提议道。

“也好。”

附近的茶馆酒肆内坐满了等消息的考生及其家眷,甚至还有?媒婆……榜下捉婿的习俗古已有?之?,秀才虽算不?得甚么耀眼功名,但名下田产可免税,已是小小县城不?可多得的好姻缘。

秦放鹤一行三?人?才往路边走了几步,却见二楼包间里探出一颗脑袋来,“秦兄,上来坐嘛!”

都不?用?抬头,光这浓重的关中口音便已表明身份,秦放鹤对孙先生笑?道:“倒不?用?咱们费事了。”

孙先生低声问道:“小秦相公竟与他相熟至此?”

他们不?就互保的时候见了一面嘛!这么投缘?

“说来话长,”秦放鹤笑?笑?,听他似有?未尽之?意,“可是有?什?么不?妥?”

“自?然没有?,不?然哪儿敢给?您引荐了做保人?呢?”孙先生笑?了下,边走边道:“这齐相公家乃是关中的牧羊大户,那羊都卖到京城去的,家资巨富……”

就是性子忒直,因世人?重农抑商,旁人?凡有?因商籍轻视他的,他就敢直接顶到对方脸上去,所?以在考生圈儿中人?缘并不?好。

当初给?秦放鹤找保人?时,时间已经不?早了,着实没有?太多挑选的余地,原本孙先生想的是或许六人?见面后,会把齐振业单出来,没想到……

秦放鹤对此早有?猜测,也不?惊讶,只哦了声。

他并不?大在乎这个。

官商勾结嘛,好得很!

早有?齐振业的小厮下来引路,三?人?进去时,齐振业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窗边,拿着精致小铜锤敲核桃吃,桌上还有?八个精巧碟子,摆着红橘、蜜柚、雪梨、山楂等干湿果?品。

“来来来,坐!”齐振业招呼道,“稍后放榜了咱们也不?必专程下去挤,自?有?阿发阿财他们去办……”

阿发阿财闻言挺胸抬头,进一步展现出自?己伟岸的胸肌,颇有?一夫当关的气势。

齐振业抓了一把核桃塞到秦放鹤手中,“饿达说的,吃啥补啥,这个多吃,对脑子好得很!”

桌上插着一瓶白腊梅,秦放鹤赏了一回,闻言挑眉,“有?用?吗?”

齐振业:“……哎呀,你?说这个就木得意思了啊!”

这不?哪壶不?开提哪壶嘛!

秦放鹤哈哈大笑?。

跟齐振业说话很放松,他很喜欢。

秦山没见过那么大的大柚子,十分稀罕,又不?好意思细看,只偶尔偷瞟一眼。

没想到齐振业看着有?些不?着调,倒很细心,当场叫人?剥了个分着吃。

“这个冬日里吃着倒比橘子有?些意思,果?皮还能熬个柚子茶,冲着喝酸溜溜的……”

一个胸有?成竹,一个无吊所?谓,两人?满嘴放炮扯了半天淡,就见有?人?捧着几卷红纸往这边来,人?群顿时一阵骚动。

齐振业嘴里含着柚子,也不?动弹,颇有?二世祖架势的朝阿发阿财一抬手,两人?便哐哐哐冲下楼去,毫不?费力抢占第?一排。

县试前几场的名次并非最终结果?,故而?没有?唱榜的流程,秦放鹤和齐振业等人?都挤在窗口,吃着核桃看下面人?头攒动,颇有?种锦鲤投食的热闹。

不?多时,阿发阿财又哐哐哐冲上来,进门就满面喜色,“少爷,少爷中了!”

这个榜单只是合格名单,人?数远超最终秀才名额,陪跑多次的齐振业半点也不?激动,倒是指了指秦放鹤,“小秦相公如何?”

阿发嘿嘿笑?道:“小秦相公厉害得很,就那头一个圆圈圈的打头一个!少爷,是不?是第?一名?”

县试头场发案是很有?意思的,乃是将合格考生名单排列成逆时针圆环形,五十人?一组。

齐振业蹭一下站起来,把手里的核桃一丢,抓着秦放鹤的肩膀用?力摇了几下,喜形于色道:“秦兄,第?一名啊秦兄!你?扎势得很!”

那边秦山和孙先生被?这个巨大的喜讯冲昏了头,惊得柚子都掉了,看向彼此时皆是满面呆滞:

这,这就中了?!

还,还第?一名?

下面的布告栏前已经闹起来了,好些人?都对“白云村秦放鹤”十分陌生,满脑袋疑问:

“白云村?有?这么个村子吗?”

“没听说过啊!秦放鹤又是谁?你?认识吗?”

“我?上哪儿认识去!倒是黄兄交友广泛,或许听过?黄兄,黄兄?”

“黄兄才走了,莫喊了!”

有?几个考生原本信心十足,预备一举夺魁,不?曾想头一场就被?个不?知哪里冒出来的精怪压一头,脸色不?由十分难看。

虽说后续可能排名变动,但历来头名变动最小,皆因这是知县大人?一眼相中的,既然定了名次,只要后期不?生乱子,又岂会自?己打脸?

头场头名几乎等同于县试案首,这早已是公认的了。

秦放鹤原本就是冲着第?一名来的,并不?意外,可此时被?这气氛感染,竟也久违的激动起来。

“承让承让,同喜同喜。”

过去一年多的努力都在此刻得到回报,无数艰辛化作累累硕果?,值了!

“嗨!”齐振业大咧咧道,“这话你?跟饿说不?着,你?就算让五十名也轮不?到饿!”

秦放鹤很喜欢他的心态,跟着笑?了一回,扭头见秦山竟和孙先生抱头抹泪,不?禁啼笑?皆非。

“哎呀,第?一名,美得很美得很!”齐振业看着是真高兴,不?知从哪儿掏出把扇子来使?劲扇了几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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