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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阳看着几乎戳到自己鼻尖的圆球,本能地往后缩去,后脑勺砰一下撞在门框上,痛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。

白星:“……”

老大一人,瞧你被蛋蛋吓得,简直不像话嘛。

孟阳再次涨红了脸。

他捂着后脑勺,不知是因为窘迫还是恐惧,声音发颤道:“不,不必了。”

白星眼睛一亮,“真的吗?很好吃的。”

真的不是我不给哦!

孟阳终于忍不住用力做了个后仰,使劲把脑袋撤开老远,一条手臂标枪一样戳在自己和白星中间,“真的真的真的!”

呜呜,他是真的不想吃牛蛋蛋啊。

白星立刻开心地收回手,用带点遗憾又带点庆幸的语气道:“唉,你们读书人真是麻烦。”

说完,就用力咬了一口。

劲道,弹牙,香!

咯吱咯吱,真好吃!

大补呀,所以我会变成绝世高手吗?

*******

今晚的月亮并不算大,不过因为大雪满地,月光被反射回来,显得分外皎洁。

许多人家直接连灯都不点了,就着纸窗里透进来的月光做做针线,说说知心话。

要过年啦,置办什么年货?买多少爆竹?给亲朋好友的节礼准备得怎么样啦……这些都是近来的头等大事,马虎不得。

礼轻情意重,哪怕没什么金贵东西,可只要时常往来,情分自然就浓啦。

独居的白星没人说话,也不想说话,只是躺在床上也毫无睡意。

床头桌上摆着一只小狮子,小狮子样的纸灯笼。

他们长久的对视着。

白星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拨弄着小狮子的爪爪,只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开心得不得了。

嗳,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件玩具呀,不必付出任何代价,只是因为邻居发现自己喜欢,所以就郑重地赠送。

大棉被,小狮子,如今她也已经有足足两件礼物了么?

喜欢……多么奢侈,又多么珍贵!

她索性翻身坐起,从包裹中掏出火折子,点亮里面的蜡烛。

光明瞬间降临。

自小狮子体内发出的橙黄色的光晕蓦地扩散开来,将屋内的边边角角都照亮了。

白星这才注意到,原来小狮子身上还有用白色染料绘制的暗云纹。白天不仔细的话根本瞧不出来,可只要到了夜里一点灯笼,那些绘有颜料的部分就与空白处显出明暗差异来。

白星哇了声,提着小灯笼往墙上一照,就见上面的影子好似腾云驾雾,仿佛小狮子随时都会飞起来一样。

“真好看呀……”她喃喃道。

她忽然觉得手上的灯笼有千斤重。

唉,这样精巧的玩意儿,回头自己怎么带走呀!

要是胡乱塞的话,一定会压坏掉的。

这可真令人头痛。

她又犯起愁来,抱着大棉被开始划算。

棉被可以埋在坑里,不过这个计划似乎也并不怎么完善,因为根据她最近几天的观察,那个大坑会渗水……

若离去时就这样草草掩埋,来日回来取时……只怕要长满蘑菇吧!

白星眉头紧锁,单手托着下巴,表情严肃的想着:或许,应该进一步夯实,内部涂抹混合了糯米汁的浆水,做穹窿顶,再内置石壁,附加油毡布和油纸,防火防水……最关键的是,还要挖掘暗处的排水沟渠!

这么一来的话,肯定就万无一失了吧?

当初义父偶然间发现的大墓差不多就是这么建造的。

想到这一步,白星的脑筋疯狂转动,最后幽幽叹了口气:

“真是个大工程啊。”

******

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时,大雪已经停了,明亮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在茫茫雪面上,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
有经验的老人都知道不敢对着雪地看太久,不然眼睛会坏掉的。

天气好了,张大爷却一反常态没有出摊,孟阳有些担心,早上吃牛肉面时也心不在焉的。

“唉,也不知张大爷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,”他拨弄着碗里滑溜溜的面条,好像完全没有要往嘴巴里放的意思,“他一个人住,又不爱跟人开口……”

白星拧着眉头看他,张嘴戳破,“你是要去看他吗?”

想去就去啊,又没有人绑住你的腿。

你们读书人真的好奇怪,嘴上嘚吧嘚吧的,也不见脚动弹。

孟阳:“……”

他搔了搔下巴,小声道:“那,那我去啦?”

白星:“嗯。”

嘶溜嘶溜吃面。

孟阳不死心,“那,我真的去啦?”

白星皱巴着脸瞅过来:这人什么毛病?

孟阳作势起身,“我一个人去啦!”

白星恍然大悟,“你害怕!”

孟阳:“……哦,算是吧。”

“你早说嘛!”白星嫌弃道,“书上就叫你们这么讲话吗?做什么非要别人猜呢?”

怕就说怕嘛!

不过他也真够奇怪的,怕牛蛋蛋,还怕白天走下雪路。

真是奇怪。

吃过饭后,白女侠便带着兵器,陪同害怕的孟书生出门。

考虑到张大爷没什么收入,万一真出了意外……孟阳特意去钱箱子里抓了一吊钱,这才急匆匆往张大爷家去了。

还没进门呢,就有一股浓烈的药味儿传来,白星抽了抽鼻子,“是跌打损伤的膏药。”

其实她并不大通医理,只是因为常年混迹江湖,大小伤痕无数,百病成良医,常用的药物味道一闻便知。

孟阳听后一惊,“莫非张大爷摔伤了?”

冬天老人家摔一跤可不是小事,轻则断胳膊断腿,重的,一命呜呼也不罕见。

万一……

白星摇摇头,“应该没什么大碍。”

这药是治扭伤和瘀血的,并不累及根本,若真摔得厉害了,也就顾不上这些了。

孟阳这才略略放下心来,上前敲门,“张大爷在家吗?我是阳仔啊,我跟白姑娘看您来啦!”

一道轻快的脚步应声而起,不多时就有个孩子嗒嗒跑着来开门,是媛媛。

媛媛和她娘都在。

媛媛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,但因为早年劳作、常年多病,使她看上去格外苍老,几乎有三四十岁的样子。只有偶尔微笑起来的时候,还能隐约窥见年轻时的风采。

谁没年轻过呢?谁没有过风华正茂的时候呢?都不过是为了生活罢了。

两边打了招呼见了礼,媛媛帮忙搬了小板凳,殷勤地用衣袖在上面抹了抹,“哥哥姐姐坐。”

孟阳揉了揉她的脑袋,“乖,张爷爷怎么样了?”

媛媛一听这话就气呼呼的,立刻告状,“昨天爷爷非要上街卖馄饨,我跟娘都不许,他竟想偷着去,结果不小心滑了一下,把脚给崴了。镇长爷爷来瞧了,帮忙正了骨,说要敷好多天膏药呢。”

又指着药罐里黑漆漆的黏稠液体道:“哝,等会儿放凉一些就要抹上去了。”

孟阳听的吓出一身冷汗,“这可真是,听着都吓人呐。”

老人家的摔倒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。

媛媛娘也是后怕,“可不是么,我跟媛媛都吓坏了,得亏着没伤了根本……”

说到后面,她已经有点支撑不住,咳嗽起来。

媛媛立刻熟练地端过一杯温水送到她嘴边,“娘,喝水。”

媛媛娘笑了下,“真乖。”

张大爷正躺在炕上,右脚踝肿得老高,青紫一片十分可怖。

年纪大了,本就腿脚不大好,如今伤了一条,唉,便是老残废。

他见状十分自责,“拖累你们了,唉,还要来照看我这个老不死的!”

本来是他想帮衬下那孤儿寡妇的,谁承想临了临了,反倒成了人家帮自己。

年轻时候摔几下算什么呢?就算骨头断了,养几个月照样生龙活虎。唉,真是不服老不成了,如今的身子骨,当真比不得当年。

真是丢煞老脸了。

媛媛听了,登时柳眉倒竖,插起腰来,凶巴巴道:“不许胡说!大家都要长命百岁的!快呸呸呸!”

她飞快地吐了口口水,又立刻双手合十,向天祷告起来,“老言无忌,老言无忌,阿弥陀佛……”

本是童言无忌,也难为她脑筋灵光,顷刻间改了。

众人见状,都笑起来。

偏媛媛十分严肃,声音里都带了哭腔,急乎乎扯着张大爷道:“快点,快点说呀,不然老天爷就要走啦,听不见就不灵啦!”

她不要张爷爷死!

在孩子的心中,神明确确实实存在的,这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明晃晃流露出担忧,以及对死亡的恐惧。

让一个几岁的娃娃接二连三目睹死亡,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啊。

张大爷的眼圈微微泛红,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她的脑袋,眼中的慈爱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。

他笑了下,果然一板一眼照着媛媛说的做了。

“老汉是胡说的,求老天保佑我长命百岁。”

至少,要活着看媛媛出嫁呀。

一直没做声的白星忽然道:“若你真心不愿连累她们,就该好生活着。”

若是残废了,或是早死了,自然是要拖累的。

看着眼前老中青三个人,她忽然觉得十分熟悉,不由想起了康三爷和桃花祖孙。

这些人就像被打碎的地图,孤零零的,平时瞧着好似全无关联,但暗处却有不可思议的无形牵绊……

说来也怪,本是来自不同地图的碎片,拼凑起来竟也很完整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