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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坐的人这才恍然大悟,提举常平司是王安石弄得,当时是元绛根据公检法的情况,迫于无奈,才对政策进行调整。

想到王安石,司马光突然灵光一闪,道:“但身为检控官,不知你以为提举常平司通过解库铺去做买卖,对于其他商人是否公平?”

在场的商人,皆是频频点头。

到底是朝廷的买卖,对咱们来说就是不公平啊!

而且他们中不少人都知道,河中府的酒曲还是被官府垄断,是允许竞争,但别人没法竞争啊!

张斐道:“以当时的情况来看,我认为是公平的。如果当时朝廷放任不管,直接改为税制,不但对那些酒匠不公平,而且还会引发缺少酒曲的恐慌,由朝廷来主导,慢慢改变,这是非常正确的。”

司马光追问道:“但你并未直接回答,对于那些商人是否公平?还是说,这只是一个过渡期,到时朝廷还是全部会交予商人?”

张斐道:“是不是一个过渡期,我并不知道,因为这不是大庭长或者检控官能够主导的,但是就我个人的看法,对于商人,我认为这是相对公平的。

在榷曲制的情况下,酒户是无法酿造酒曲的,必须要从官府手中购得。而提举常平司通过解库铺与商人合作酿造酒曲,就不是说酒户非得从这家作坊购买。

如果说某个酒户酿造酒曲,又好又便宜,京城酒楼都会上他家购买。这是非常公平的,也不带有任何强制性。

经过上回调整酒税,民间已经出现专门酿造果酒曲作坊。

这也是为什么,提举常平司并不掌控酒坊的运作,只是分得利润,就是怕自己干不好。

可见这么干,国家不是稳赚不赔的,一旦运营不好,或者停滞不前,也是会关门的,这就是那些酒匠的工钱很快涨了一倍的原因,因为你要盈利,就必须要拥有更好的技术,来吸引别人上你家购买,酒匠就变得至关重要。”

司马光道:“所以你认为公平,是在于允许其他商人竞争,以及这个酒坊与普通酒坊一样,有赚有赔。”

张斐点点头,“是的。”

王安石直翻白眼,冷冷道:“这老头连司法和行政都不分。”

司马光显然是在指桑骂槐,暗讽他王安石。但王安石对此非常不屑,哥的新政也是允许别人竞争,只不过他们肯定竞争不过而已,那能怪谁。

冯京突然开口问道:“假设提举常平司的这个酒坊赔了钱那该怎么办?”

张斐郁闷地挠了挠脑门,笑道:“是提举常平司决定这么做的,他们认为是有钱可赚的,要是赔了的话,那也应该问提举常平司去,这与公检法毫无关系。”

冯京道:“但是正如张检控方才所言,提举常平司是因为张检控当时判例,而做出的调整。而法制之法首要捍卫的是国家和君主的利益,所以当时张检控到底是首先考虑公平,还是优秀考虑国家和君主的利益。”

言下之意,你的判例是公平的,但也有可能损害国家利益。

本是国家垄断,你偏偏废除这垄断法,是利益,还是公平?

富弼他们也是稍稍点头,充满期待地看着张斐。

又是鱼和熊掌的问题。

“当然优先国家和君主的利益,这是毋庸置疑的。”

张斐语气非常坚决,“这么说吧,即便朝廷什么都不做,新酒税制给朝廷带来的收入也要远胜于扑买制。我方才说河中府酒税增长一倍至多,可不包括酒坊给朝廷带去的利润。

我前面就已经说过,为什么我当时给出这个判例,就是因为旧的酒制,严重损害了国家、君主和百姓的利益,而不是因为公平。

因为榷酒制是一个政策,其实对于每个商人都是一样的,只能评价好坏,而不能以公平来评价,这跟公平也没有太多关系。

但是,旧酒制的一些弊端,也确实是源于不公平,正是因为不允许他们酿造酒曲,只能上官府购买,这导致官府变得非常消极,不寻求进步,以至于滋生出诸多弊端。

而河中府提举常平司这么做,首先是有利可图,其次是为了保住那些酒匠的生计,最后,确保不会在短时日内出现混乱。

但如果说,提举常平司没有这么做,对此放任不管,害得酒匠失去生计,并且出现短时的混乱,那不是公检法的责任,而是那些官员玩忽职守。不是说我们公检法不愿意负责,而是公检法就无权管理这些事。

这也是法制之法、政法分离的一大优势,就是能够让那些能力不足的官员原形毕露。当公检法基于法制之法,捍卫了国家、君主、百姓的利益,官员还能拿出亮眼的政绩,那才是真正的国家栋梁,值得信赖。

如果损害任何一方利益,来获取亮眼的政绩,我想大多人都是可以做到的。”

不少官员听到这里,心里是大骂张斐无耻,改是你们要改,出了问题,责任我们来背,你还真是一个“小可爱”啊。

但富弼他们却觉得张斐说得很有道理,与民争利,徇私枉法,来获得政绩,那确实大多数人都行,长久下去,会严重损耗国家和君主的利益。

公检法就是确保,你们不能这么干。

在这基础上,你还能够干出政绩,含金量当然是高得多啊!

司马光直点头道:“说得非常好,这一点我是非常认同啊!”

王安石见这老头又在含沙射影,当即就鼓起掌来,“说得好啊!”

邓绾他们也立刻反应过来,跟着鼓起掌来。

刘述等人,不禁惊讶地看着王安石,你们还有脸喝彩?

但是革新派个个都非常自信。

因为依照这种说法,河中府的政绩,都是元绛他们的功劳,你们公检法也就只是保护利益,只能屈居其次。

院外的观众们不懂他们那些小心思,关键他们是真的觉得说得好,反正有人带头,外面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。

那些权贵是心如明镜,大哥大姐们,你们是误会了,他们只是想借着张斐,去讽刺对方,你瞎起哄甚么。

好个鸡儿。

富弼也是哭笑连连,又让张斐占得便宜,向赵抃、冯京道:“这时候也不早,先休息一会儿,下午再继续吧。”

几人都表示认同。

等到他们喝彩完后,富弼就立刻宣布休会,下午再继续。

只见不少权贵就如泄了气的皮球,瘫倒在椅子上,这场听证会,却让他们感到窒息,脑子都不好使了,都不知道该怎么办,只想着,反对反对,一定要反对。

确实。

内容太多,大家也要冷静下来,好好去权衡一下利弊关系。

而富弼他们也得好好想想,该如何应对。

五人回到后堂,草率地解决完午饭,许遵就借着午休为由,去厢房休息。

他一走,其余四人立刻激烈地讨论起来。

“虽然张三说得有道理,但是这些道理谁又不知道呢,当年范公改革,其实想要解决的也是此类问题,可结果又如何?更何况这仓库税,是非常激进,家里严禁囤放超过五百石粮食,这……这怎么可能,必然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。”

冯京直摆手,“我看这是行不通的呀。”

赵抃、司马光也都没有做声。

道理大家都明白,但问题是,能不能做到?

当真是他们立法会说了算吗?

他们自己都不信啊。

富弼突然叹道:“当世说得对,道理大家都懂,要是能够做到的话,早就做了,怎会等到今日。”

可说到这里,他话锋一转,又道:“但是我们现在也是骑虎难下,必须要找出理由来反驳张三,否则的话,我们如何给予陛下回复。”

冯京叹了口气,“那小子果真如传言一般难缠啊!”

话都说到那种地步,你要找不出理由来反驳,那么民间每一次造反起义,可能都将与他们有关。

可他们暂时还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。

富弼又向司马光问道:“君实,你怎么看?”

司马光道:“在我看来,那臭小子针对的还是土地兼并给国家带来的危害,只不过他换了一种方式,他不禁土地兼并,改禁囤积粮食,这其实已经是退让了一步啊!这要是禁止土地兼并,只怕会引发更多人不满。”

赵抃道:“我赞成君实所言,相比起那些地主兼并百姓土地的手段,这个法案,其实并不过分,正如张三所言,你要是觉得这个法案会使得种粮食不赚钱,那你可以将土地卖了,除非这个法案导致大多数人都认为种粮食不赚钱,才能说这个法案不对。但我认为这个法案还不至于伤害农夫的利益。”

富弼稍稍点头,稍加思索一番后,“这样吧,当世,君实,你们再跟那些官员谈谈,如果他们也无法提供充足的理由,那我们也只能照章办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