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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现实却朝着齐雁锦最讨厌的方向在走,很快朝堂上开始有人向齐总督发难,弹劾的奏疏雪片一样飞进通政司,历数了齐总督多年来收受贿赂、卖官鬻爵、欺君罔上之罪。

这时齐雁锦看着自己病恹恹的弟弟,没说话,只是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尖——他的想法从来都和他人不同,自己做事就只分高兴和不高兴,最讨厌明判是非。为了什么忠奸善恶,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,在他看来就是最无聊最荒唐的事——几派人侍奉着同一个皇帝,谁又能比谁更正义呢?

不久齐总督被罢职,勒令回籍听勘,哪知还未离开太原,又被刘巡抚以“贪污赈灾钱粮,致使灾民多有饿死”的罪名系狱。

“不,那绝不会!”齐梦麟立刻高声强调,末了却又闭上双眼,喃喃道,“哥,我只是觉得……该来的总会来——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你是出家人,用不着管我们,还是尽早回茅山吧。”

罪证确凿,天子下旨刑部、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会审,齐总督挨不过严刑拷掠,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。由是天子震怒,下诏派遣司礼太监、刑部侍郎,偕同锦衣指挥、给事中,一同前往齐总督的原籍扬州,查抄齐府。

“那又如何?”齐雁锦瞥了一眼弟弟,满不在乎地打断他,“当官又不是行善积德,就算父亲做过什么,难道你就不要齐家了?”

钦差还未赶到扬州的时候,扬州守令便已经将齐府的满门人口记录在册,并且派兵封住了齐府,不允许任何人通行出入。

齐梦麟吐了吐舌头,思量了一会儿才又低声问哥哥:“哥,你说父亲在朝中做的事,都会是对的吗?过去我在外面,也听到过一些风声……”

罗疏和齐梦麟的联系便到此戛然中断,她四处打听消息,奈何人生地不熟,一时根本求助无门。

齐雁锦望着突然变得达观知命的弟弟,面无表情地回答:“我是道士。”

当初齐梦麟派连书买宅子时,是以罗疏的名义写的地契,因此她如今暂住的宅院不是齐府的产业,并没有被官府查封。直到这个时候,她才开始明白齐梦麟前一阵子为何要未雨绸缪,将大批的金砖埋在她的落脚之地。

一片人心惶惶的氛围当中,只有齐梦麟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,躺在病床上对自己的二哥说:“哥,我总觉得近来发生的事,并非偶然,你们出家人不是最爱讲因果报应的吗?”

他竟是要为她安排后路吗?罗疏一想到此处,一颗心便痛如刀绞。这一刻她的确庆幸自己能够置身事外,没有因为齐府的落难而被牵累——只有这样,她才可以来去自由,动用一切办法去营救她的齐梦麟。

这样的回应显然违背常理,让齐府上下顿时不知所措。原本对联姻寄予厚望的齐总督,此时尤其焦虑,竟等不及丧事结束,便急匆匆地赶回了太原。

这一天,罗疏照旧在齐府一带逡巡,远远地望着被重兵把守的大门口,想寻找可以进入齐府的机会。

这事之后没过几天,齐总督派往浙直总督府提婚的家人竟徒劳而归,带回一个令人忧惧的坏消息——浙直总督声称女儿得了重病,要与齐府退亲。

这时路边一名小道士忽然撞了一下她的肩,同时低声道:“别出声,跟我走。”

这天晚上,当齐梦麟在病床上听到连书转达这句话时,眼底情不自禁地盈满了温柔的笑意,低声念了一句:“这个傻丫头。”

罗疏吃了一惊,望着那小道士的背影,脑中飞快闪出一个人来,立刻迈步紧随其后。二人默契地一前一后,不大一会儿便穿过几条街,来到了一座僻静的宅门前。

“连书,你回去对你家公子说,让他别为了我……就和家里闹翻。”罗疏犹豫再三,最后还是挣扎着说出了这句话,转身闷闷地躲回厢房。

开门的人不出意外,正是齐雁锦;而令人意外的是,宅中除了刚刚替罗疏引路的小道士连棋,竟没有别的仆人了。

罗疏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进退两难,她曾经是何等的要强,可是一旦遇上一个比自己还要疯狂的人,她又忍不住开始心软。

其实也难怪,如今齐府内外风声鹤唳,齐雁锦因为是出家人而幸免于难,这时候为齐府走动,冒了很大的风险。他一则不方便抛头露面,二则素日有些往来的达官贵胄,此时纷纷置身事外——今次是天子降罪,谁家的脑袋都不是铁铸在脖子上的,再说原本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交情,如今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够厚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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