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(1 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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婉芙坐起了身, 趿鞋下地时,才瞧见,珠钗被整整齐齐堆放到了案上。她眼眸一挑, 瞄了眼在案后批阅奏折的皇上, 也并未挽发,如瀑的青丝垂在肩头?,未披外衫, 到案前伺候笔墨。
李玄胤看着御案上的奏折, 愈看愈发恼火,忽时, 骤然拍案, “这些个老?东西!广岳兵变,竟有意主张将广岳拱手送之于人,懦弱至此,何不羞矣!”
婉芙吓得手腕一抖,便?见皇上起身,一脚踹飞了圆凳,脸色铁青, 甩袖怒道:
“先帝之时,广岳就有兵变之意。今日?早朝,朕问谁敢率军前赴广岳平叛。满朝文武,吐了朕一殿口?水, 互相推诿,骂来骂去,被朕一问, 都缩起了脖子。唯有胡老将军敢领军请征,胡老?将军年迈, 都七十多了,须发皆白,家?中三子两孙当年跟随朕御驾亲征,接连战死,留下满门妇孺,朕何其忍心!”
“朕御极数载,朝乾夕惕,揆文奋武,却不想,竟养了这些个尸位素餐的狗东西!混账,简直混账!”
以前,婉芙多在后宫,见到的皇上大多时是平和随意,漫不经心,从未见过?这般因朝政震怒的模样。或许,正是因为昨夜,让她与皇上的关系又近了一步,才见到了皇上不曾在后宫嫔妃面前显露的另一面。
她不动声色地敛起眼,轻捏了下手心。
外殿,陈德海甫要通禀应嫔求见的事,一听?皇上骤然大怒,立马止住了脚。
劫后余生的庆幸,近日?皇上都在为广岳兵变烦心,今日?早朝,主战主和的大臣们,吵得吐沫星子都快飞到他脸上了,也没吵得出所以然。
幸而皇上早有先见之明,暗中让豫北王先去了广岳,不然等到前朝吵出个结果,那广岳早就立小朝廷了。
陈德海琢磨一会儿,心底冷笑,既然应嫔执意要他传话,他可是冒着皇上盛怒去了,届时皇上不见,可怨不着他。
“奴才参见皇上。”陈德海生怕皇上迁怒,忙接着道,“皇上,应嫔主子送了羹汤过?来。”
婉芙柳眉微动,深看了陈德海一眼,在御前伺候的太监,都是极有眼色的,正赶皇上气头?上,他怎的这时候过?来通传。难不成,应嫔将他得罪了?
果不其然,皇上一挥手,脸色不耐道:“不见。”
得,这回?连个由头?都不给了。陈德海心道,话他传也传了,是皇上亲口?说?的不见,可怪不得他。
陈德海躬身退了出去。
婉芙觑了眼皇上,低头?过?去,将滚到屏风边上的圆凳搬回?来,见皇上正震怒着,在殿里走来走去,眼眸一动,兀自?坐下身,揉了揉酸痛的手腕。
李玄胤脚步顿住,沉着脸睨她,“你这是做什么!”
婉芙眸子抬起,单手托着脸蛋,看向男人,撅着嘴无辜道:“皇上气儿出够了嘛?晌午了,皇上不饿,嫔妾都饿了。”
李玄胤一怔,胸膛堵着的心气一时不上不下,手掌重重拍了下女?子的额头?,“没规矩!若是换了旁人见朕发火,巴不得滚得远远的,你倒好,还敢在这坐着跟朕要饭吃!”
“民?以食为天,皇上再气,也得先吃饱饭呀!”婉芙揉揉了眉心,泪眼巴巴的,“皇上可真?不心疼嫔妾,痛死了,把嫔妾打笨了,日?后哪有像嫔妾真?的可心的人儿伺候皇上……”
李玄胤虽在气头?上,但下手重不重,他自?有分寸,这人分明就是在匡他。
人人奉他为圭臬,只有她,敢这般肆无忌惮。不仅肆无忌惮,还厚颜无耻!
“闭嘴吧,朕让人传膳!”
婉芙眸子一弯,“嫔妾谢皇上垂怜。”
云鬟雾鬓,玉面芙蓉,那副娇娇软软的模样,入进了李玄胤心里,连带着那股火气,也渐渐消散。
……
殿外,陈德海传了话,应嫔不信皇上会不见她,定是这个狗奴才故意说?错了话,才惹得皇上不喜。
她正要亲自?进去,被陈德海拦下,“皇上说?了不见应嫔主子,主子还是回?去吧。”
这时,里面吩咐传膳,应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“皇上不是要处理政务,才不见本宫?”
陈德海“哎呦”一声,“应嫔主子,这都晌午了,皇上要处理政务,也得用膳不是?您……”
应嫔打断他,“所以皇上是要与江婉芙一起用午膳?”
这不是明摆着的么!皇上让泠贵嫔伴驾,打发应嫔回?去,谁受宠谁不受宠,这下连猜都不用猜了。
应嫔扯了扯嘴角,冷笑一声,“桃蕊,回?宫!”
……
内殿布了午膳,婉芙在一旁侍菜,见皇上没吃几口?,就撂了筷,夹了一片鱼肉放到碟中,“嫔妾瞧着,这鱼肉倒是新鲜。”
李玄胤拨了拨玉扳指,掠了眼那鱼肉,微拧眉峰,道:“这是湖州的鲥鱼,你若喜欢吃,朕让御膳房给你送去。”
陈德海忙赔笑道:“泠主子可莫要小瞧了这鲥鱼,这鲥鱼只有湖州才产,珍贵着,出水即死,最易馁败。捕捞后,须得放到泼了猪油的冰块中,日?夜兼程,快马加鞭,三日?内送到,口?感?才为最佳。”
婉芙诧异,“这般劳时劳力,嫔妾可不敢吃,万一叫人得知,唾沫星子还不得淹死嫔妾!”
李玄胤被她逗笑,很快敛了笑意,指骨在案上敲了下,淡淡道:“朕登基后就免了这鲥鱼,又是谁自?作主张,送到朕这来的?”
“皇上恕罪!”陈德海骇然失色,扑通跪下身,哆哆嗦嗦道,“是今日?左相大人命人送进宫两?条,一条给了赵妃娘娘,另一条交由了御膳房。”
李玄胤垂下眼帘,睨向那碟子鱼肉,平静道:“左相府的用度,倒是比朕这皇宫还要奢侈。”
陈德海脖子一抖,大气也不敢喘。
“撤了吧。”
陈德海遵令,将席面撤下,李玄胤靠到椅背上,指腹压了压眉心,眼底倦怠显然。
那碟没动几口?的鱼肉被端下席面,婉芙看着若有所思。左相是赵妃的父亲,辅佐皇上御极的功臣,眼下瞧着,似乎并非面上那么简单。
当皇上真?是允许婉芙走近这乾坤宫时,婉芙才明白,坐在这个位子上,忍受下的无奈与不易。
前朝与后宫,都是看不见硝烟的战争,这也就解释了,皇上为何懒于明辨后宫的是非,后宫女?人,于皇上而言,除却那些制衡朝政的,其余人皆是无足轻重,前朝琐事缠身,对于后宫的嫔妃,不过?是疲乏时落一消遣逗趣罢了。
谁对谁错,并不重要。
婉芙站到交椅后,为皇上揉捏额角,她力道轻柔,渐渐抚平了李玄胤紧锁的眉宇。
“晌午了,皇上后午大抵还要批折子,见大臣。趁这功夫,皇上歇会儿吧。”
李玄胤眉梢微抬,看她一眼,“你知道,若是应嫔在这,该跟朕说?什么?”
婉芙嘴一撇,“说?什么?”
李玄胤捻着扳指,十分受用女?子揉捏的力道,她那双纤纤玉手,虽没多少劲儿,却软得舒心,他微阖起眼,“应嫔广博诗书史册,朕以前遇到棘手的政务,应嫔都能引经据典,与朕的想法?,不谋而合。”
倏地,额头?的指腹拿开,身后的女?子不轻不重地哼了声,李玄胤掀起眼,只见那女?子气呼呼地走向长案,发簪钗环一个劲儿往怀里塞,看也不看他一眼,提步就往殿外走。
李玄胤又气又无奈,斥她,“回?来!朕让你走了么?”
那女?子听?也不听?,乌黑的长发遮挡住半张脸蛋,那小嘴撅得能挂荷包了。
李玄胤眼底闪过?一抹笑意,面上却冷淡着,“江婉芙,朕最后说?一次,给朕回?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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