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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国公呼吸一错, 他望向展岳:“你……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?”

“这种话有什么值当我学的吗?”展岳神情冷淡,上下打量安国公一眼,“安国公在心虚什么?”

安国公知道自己此时露了怯,这在展岳面前原本是最不应该的, 但是展岳适才那句“我不是一个喜欢勉强的人”从前却是出自自己之口。

当年永定侯府败落, 安国公上门去要纳傅时瑜为妾, 傅家的人叫嚣着要将他赶出府去时,安国公对着明艳灿烂的傅时瑜,曾说过同样一句“我不是一个喜欢勉强的人”。

彼时他高高在上, 自恃为簪缨世家, 又有嫡长子的世子身份。他有把握傅时瑜为了保全傅府,必然会甘愿委曲求全。

可是傅家人的叫骂声又实在是令他心中不快, 因此这句话带着明显的刻意折辱。他就是让傅家人和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看清楚,哪怕他主动退亲, 哪怕傅时瑜曾经多么的倔强骄矜, 到了今时今日,也不得不服软,而且进安国公府, 还是傅时瑜主动向自己低的头!可不是从了谁的勉强!

不想,三十年后, 一模一样的话竟然从展岳口中如数奉还给了他。

安国公不发一语, 只是牙齿在微微打颤,不知究竟是气的还是骇的。

展岳道:“你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考虑,后日我即会陪公主进宫面圣。”提到嘉善,展岳的语气略微舒缓了起来, 他道,“二位好生思量清楚。”

展岳走后, 展泰踱步到安国公身边去,见安国公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,便唤了声“爹”。

安国公慢慢回过神来,他呼出口长气,侧首问:“咱们府上有多久没做过法事?”

展泰随手算计完年份,回说:“祖母走后,便一直没做过了。”

“明日将五华寺的高僧请来,”安国公缓缓说,“超度一下府上的亡魂。”

什么亡魂?

展泰不明就里,但听安国公是个珍而重之的口吻,只好点头应下了,想了想后,他还是忍不住问:“四弟的三个要求,爹是怎么打算的?”

三个要求……

安国公的思绪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
可惜,展岳留给他们考虑的时间并不多。到得第二日傍晚,展泰主持完了这日安国公府上的法事,饭也来不及吃,便起身赶去了公主府,管事的直接去禀告了展岳。

展岳正在和嘉善与瑄哥儿用膳,听到是展泰前来拜访,他面不改色地继续给嘉善添菜。

嘉善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,便笑着吩咐:“世子好不容易来一趟,饭是不必留了,茶水倒可以给他添一壶。就用前两年世子夫人送来的白茶吧。”

那白茶是前些年瑄哥儿办抓阄礼时,张氏随的礼。白茶本也是茶叶中的珍品,只是张氏对待他们的心向来不诚,选的茶叶品相太差。嘉善嫌弃得不行,连打赏下人都觉得拿不出手。

所以大部分都丢了,只剩下了几盒,嘉善原本打算找机会带去安国公府,随便找个由头赏给安国公府哪个下人,也好膈应一下张氏。不想展泰竟会有主动登门的一天,只好便宜他了。

展岳明白了她的心思,不由笑说:“怎这么促狭。”

嘉善道:“完璧归赵嘛。”

展岳笑笑,待与嘉善和瑄哥儿一同用完了膳,他才不紧不慢地往正堂走去。

展泰如今是有求于人,所以只是手捧着茶盏,极有耐心地等待着。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,见是展岳,展泰忙站起身。

展岳扫了眼展泰手里的茶盏,目不斜视地来到主位坐下,他口吻平淡:“世子既然登门,想必是心中已有决断。”

展泰也不废话,单刀直入道:“是。”

展岳抬眼,也端起一杯茶盏来,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,耐心地等待着展泰开口。

展泰道:“第一个要求,昨日爹就已经应下,至于第二个……”

他边说边从衣襟里取出一张纸:“这是爹亲手写的和离书,驸马可以看看。”

很快有人从展泰手中接过信纸,呈给展岳,展岳仔细看完,将这和离书放进衣襟的夹层里妥帖收好。

展泰道:“前两个要求我们都可以如约完成,只是那最后一项……”

他起了个头,见展岳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,只好说:“你若要将你娘的墓移回傅家,安国公府绝无二话,可爹到底是咱们的爹,好歹养育你一场……”

展岳淡淡冷笑,上扬的唇角全是讥讽。

这声讥讽顿时让展泰剩下的话不那么容易说出口了,他话音微顿,斟酌着问:“能不能改为在坟前上三炷香?”

“世子把我这儿当做什么地方?”展岳面色沉静,语气毫不留情,“要讨价还价,怕是走错门路了。”

展泰早知道今日这趟定是不容易的差事,见展岳做如此反应,倒也没恼,他维持着冷静的声音:“不敢跟驸马讨价还价。只是傅氏既然曾为国公府的妾室,那便不会有爹向她磕头的道理。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,都一样。”

怕展岳不悦,话到此处,展泰上前一步,施了一礼:“但她是我的长辈,我矮一身没什么要紧。自古又有父债子偿的道理。从前在府上,贱内对傅氏多有不敬,待傅氏的坟头迁回傅府,我们夫妻替爹向她磕三个头,这样子办,驸马觉得如何?”

展泰此番做足了架子,真正做到了一个彬彬有礼、进退得度。比起前一日来,养气功夫真是长进了不少。

不得不说,安国公这些年为了教养他,还是下了些许真功夫的。

展岳面色平静,也礼貌地陪他敷衍:“如果依世子的意思,父债子偿,那几乎不用世子出马,大可由我去坟前磕三个头,岂不是最容易?”

展泰目光微沉,但见展岳没像先前那般不留情面,便还是好言好语地问:“那照驸马的心意,该如何更好?”

“世子怎么这么大的忘性,”展岳淡淡道,“我的心意,早已提出来过,还需要我再三令五申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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