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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延年瞥了一眼桌上的大印和文书,目光又扫过几位衙役,目露遗憾。

多可惜啊,瞧着身子板这般结实,怎么脑袋瓜就想不透呢。

随即,他将目光转移到鲍师爷的脸上,叹了口气问道。

“好吧,师爷的意思我明白了。”

“那么,喝了接风酒后,师爷预备如何安排我?”

鲍师爷捻了捻胡子,一派温和儒雅,要不是他身后那虎视眈眈拔刀的衙役,还真让人以为他是一个脾气顶好的老者。

他看向宋延年,笑得温和又体贴。

“大人就在府衙后院住着吧。”

“您放心,您是朝廷命官,我们善昌县也不会乱来,老朽我更是个规矩人,这一日三餐,我们善昌署衙定然是亏待不了大人的。”

“还有,院子里日子无聊难耐,大人是喜欢蛐蛐还是斗鸡,抑或是美人?下官都会替您准备妥帖的。”

“当然,大年大节的时候,有些场合还是需要大人您配合一下的……”

宋延年:……

这囚禁的规格还可以啊。

有吃还有的玩,甚至连媳妇都能安排上。

不过,他不喜欢别人帮他找媳妇。

“唔,听起来好像还不错。”

“自然,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人。”鲍师爷惋惜的摇头,“您还是太年轻了,吴大人来善昌时,还知道带上三十来个壮汉。”

他上下打量了几眼这宋大人。

年轻人就是年轻人,阅历浅又心急,好大喜功,哪里有这么愣头青似的一个人来任上。

他不拿捏他,都对不起自己这师爷的名头了。

当然,就是有三十来个壮汉又怎么样?

像吴县令那样,就是掌了一时的权利,得罪了他们当地大族的公子,现在连坟头都找不到了。

鲍师爷自豪的想着,他们善昌县,还是得善昌人来治理,外人就算了吧。

……

鲍师爷见宋延年没有动,伸手扬了扬。

“来人,送知县大人去后院梳洗梳洗,一会儿咱们带大人接风洗尘。”话落,他冲宋延年笑了笑,安抚道。

“大人放心,亏待不了您,定然是善昌县最好的酒楼。”

听到鲍师爷的话,他的身后便走出一个衙役,宋延年看过去,是之前在门口迎他进来的钱衙役。

钱衙役有些心虚,却还是站直了身子,绷着声音开口。

“宋大人,得罪了。”

宋延年没有看钱衙役,他将目光看向鲍师爷,似有诧异。

“师爷,出了吴大人那事,我怎么敢不带人来上任?我又不傻!”

鲍师爷心里一惊,他连忙将视线看向府衙外头。

难道人在外头守着?

钱衙役冲鲍师爷摇了摇头,示意外头毫无异样,鲍师爷心中一松,看向宋延年的目光里有着戾气。

居然敢耍他!

只是下一秒,他便瞪大了眼睛。

只见这小宋大人将桌上的一个碟子朝他们一翻,碟子里头一粒粒的东西飞速朝他们砸来。

鲍师爷失声:“这是什么?”

钱衙役:……是芸豆!

别问他为啥知道,因为那是他亲手端上来的!

然而,此时的芸豆已经不是芸豆。

只见它漾着白色的光晕,滴溜溜的朝众人飞旋而来,砰的一声落在地上,升腾起一地的云雾。

鲍师爷年老体弱,云雾熏得他一阵呛咳。

他摇着手将面前的云雾挥散开一些,忍不住开口,“这都是什么啊?”

云雾很快便散去,大堂的厅间凭空出现十数个身穿甲胄的兵将,他们动作利落的夺过几个衙役手中的弯刀,一个反手就将他们制住。

几个衙役毫无还手之力。

当然,就是打得过,他们也不敢动手啊。

这明显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对抗的。

钱衙役的手被反压着,压在他身上的士兵浑身冒着阴寒的气息,他眼里都是惊恐,看向召唤出士兵的宋延年,牙齿都忍不住的颤抖。

这还是人吗?

还是哪里来的精怪吧!

鲍师爷铁青着脸朝宋延年看去。

“点豆成兵?你是谁?”

宋延年还未说话,一位头盔上有红缨的士兵伸出手中的弯刀,用力的杵了下鲍师爷,厉声喝道。

“放肆!怎么和大人说话的!”

鲍师爷只觉得心口一痛,脚步也踉跄了两下。

他目光怨怼的朝这兵将看了过去,兵将回以冷冷的眼神,他的目光中毫无人类的情感波动。

鲍师爷心中一寒。

阴兵,难道这就是阴兵?

他看向前方的宋延年,心中隐隐有预感,他这次是栽了。

宋延年抬手,制止了兵将的弯刀。

“不得对鲍师爷无礼。”

“是!”红缨兵将收了手中的刀具,立在旁边。

宋延年侧过头,对鲍师爷微微一笑,开口道。

“师爷,我和您一样是读书人,您放心,我也是很讲道理的。”

放屁!

鲍师爷只想爆粗口,他看向宋延年的目光忌惮中还有几分俱意。

宋延年的目光扫过几个衙役,被制服的这几人,和鲍师爷有同样的目光,有一个甚至一直颤抖着身子,宋延年都担心他下一刻就要崩溃哀嚎。

他摇了摇头。

真是不经事啊。

……

宋延年指了指桌上的的文书和大印,不徐不疾的问道。

“现在还认这个吗?”

他的声音不急也不严厉,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,然而几个衙役听在耳朵里,瞬间打了个冷颤。

钱衙役率先跪了下来:“认,咱们肯定认,我们可是大庆王朝的子民,哪里有不认朝廷公文的道理,大家说是不是啊。”

说到后头,钱衙役抬头,正好碰上宋延年的目光,他讨好的朝这宋大人笑了笑,有些讪讪。

“方才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……”

见钱衙役跪下了,其他几个衙役也连忙跪下,稀稀拉拉的声音在厅间响起,层起彼伏。

“是是,我们都是这样想的。”

“大人,先前是我等糊涂了,还望大人您大人有大量,原谅小的们吧。”

“是啊是啊,原谅我们吧……”

……

宋延年没有说话,他将目光看向脸色铁青的鲍师爷,问道。

“鲍师爷,您怎么说?”

鲍师爷的面皮跳了跳。

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,对着虎视眈眈,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士兵,他只得低下头,低声道。

“您是朝廷来的大人,我们自然是听从朝廷的安排。”

宋延年笑道,“你不用试探我,善昌县出了这么大的问题,县令一职悬空三年之久,你说朝廷会放任不管吗?”

“既然安排人来上任了,必然是万事稳妥。”

鲍师爷一脸挫败。

可不是嘛?这一派,就派出了会妖法的人,这会妖法了,自然万事稳妥。

他们善昌县何德何能啊!

……

师爷配合了,宋延年很快便拿到了这几年善昌县的财政收支账本,案件卷宗,以及库房的钥匙等物。

他随手翻看了一番账目,又去库房里看了一眼,果然,里头的库银只有寥寥两小箱子,稀稀拉拉的,摇一摇还哐当哐当的作响。

他沉默的放下了银箱子,又走了几个粮仓,本该堆满粮食的粮仓里头也只有陈米,他翻看了几袋,堆在粮仓内里的,甚至是砂石混杂着陈米。

一袋袋好看是好看,满满当当的,打开里头,全都是弄虚作假。

宋延年沉声,“非常好。”

这善昌县要是来一场灾难,府衙也做不到开仓放粮了,大家一起饿死算了。

他上前捞了一把米,沙砾和小石子从他的手心缝隙落下,砸在他的脚背上。

无端的,宋延年觉得背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。

担子重了,宋延年自然心里不痛快,这不痛快了,自然得找始作俑者的麻烦。

他目光不善的朝鲍师爷看去。

鲍师爷抖了抖身子,连忙开口道。

“大人明鉴,这几年虽然都是下官在操劳县里的事情,但很多事,下官也做不得主啊,别的不说,这些库银和粮食,下官一人也不能中饱私囊啊。”

他看着这宋大人,情真意切道,“下官家里人丁简单,哪里吃得下这么多米粮哟。”

他这话倒是不假,不过这贪墨,他没有得个五成,也能有三成。

宋延年的目光落在鲍师爷头顶上的玉簪。

这是一块青玉,玉质清透有暖光,看过去色泽清润,温中且寒,通体没有一丝杂质,是不可多得的美玉。

宋延年哂笑:这块良玉,总不是师爷的俸禄能够买得起的。

他低头看手心残留的砂石,其中只有零星一些陈米。

“果然,圣贤书里都说了,贪官不论天有眼,但管地无皮,先人不曾欺人呐~”

“这善昌县的地皮都被你们这些蛀虫刮伤了。”

鲍师爷面皮又跳了跳。

宋延年招呼来钱衙役。

钱衙役有些惴惴的上前两步,低声道。

“大人,唤小的何事?”

宋延年:“你戴罪立功的时候到了。”

“带着几位大哥去鲍师爷府上,将他家给我抄了。”他想了想名单上的往来,又补充了几位大人的名字。

大冷天的,钱衙役额上却有豆大的汗珠往下掉。

真按宋大人口中说的做,这善昌县的府衙里,没有几个大人能保住身家性命。

鲍师爷连忙制止:“大人,您不能这样做?”

宋延年看了过去:“恩?为何?”

鲍师爷一窒,这不是明摆着的吗?

“大人,我们是不好,但您把我们都革了,县衙里的事情谁来做?”

宋延年听到这里笑了一下。

他就不信了,这有俸禄还找不到做事的人?

钱衙役还在旁边抖着,宋延年瞥了他一眼,问道,“你可以吗?”

钱衙役精神一凛,就怕这宋大人使唤别人,回头他没了这戴罪立功的机会。

他忙不迭的应道。

“可以可以,大人我可以的。”

他看都不看旁边的鲍师爷,积极的道。

“大人,别的不说,这些大人的宅子我都知道在哪,就连他们养的娇娇,我也都知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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