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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也宁见姜采手指轻轻一掐,一个法诀掐出,法术落在他和姜采身上。这是一道幻形、遮掩气息的法术,蒙蔽旁人的五感,法力弱于施法人的,便会陷入知见障——这人明明站在他面前,明明和他是旧识,但他却不会认得这人。

姜采回头,对张也宁一笑,做个口型:“开个玩笑。”

张也宁不动声色。

果然乌灵君回过头来时,并未认出眼前两人是张也宁和姜采。他茫然地看着这两位面容普通的修士:“两位,我们认识?”

姜采笑:“认不认识都没关系。你不就是开门做生意的么?我看你在写书,就好奇你这里有没有点儿新鲜玩意儿。”

乌灵君当即兴奋起来:“有的有的!我最新写的,是重明君和不群君在三千念中爱恨情仇、一往情深的八卦!第一手资料,姑娘你要不要看?”

张也宁眉头皱得更深。

他甩袖子便想走,对这些八卦丝毫不感兴趣。他一直知道乌灵君整日在长阳观胡说八道,编排他和他师妹也罢,还编排他师父……不过是仗着他师父脾气好,不计较罢了。

姜采紧紧拽住张也宁的手。

二人无声于袖下斗一波,姜采对乌灵君笑:“我方才正是看你在写什么姜采、张也宁,预计你出了新本子,才好奇想看的。”

乌灵君感动至极:“仙子,如您这般喜爱看八卦的修士,在咱们修真界已经不多了!这样,我们加个联系如何,日后再有……”

姜采笑着说好。

她翻着新到手的本子,好奇问乌灵君:“不过你怎么开始写姜采与张也宁的情爱故事了?之前你不是坚定张也宁与龙女才是一对么?那话怎么说来的——对了,叫宁月追,春山采。”

张也宁没听明白:“什么乱七八糟的?”

乌灵君嘿嘿笑:“坊间作证,这二人本就要联姻……”

张也宁:“那是不可能的。”

乌灵君被数次打断,有些不悦地瞪那青年人一眼。姜采挡住二人视线交流,饶有趣味:“你继续说。”

乌灵君哼一声:“仙子,不是我多管闲事,您管管您这位情郎吧?哪有旁人讲八卦,他不停打断的……算了,看在阁下好脾气的份上,我不与他计较了。但就他这性子,在外历练,肯定要被人暴打的。”

姜采好笑,揶揄地回头看一眼张也宁。

张也宁冷淡,不理她。

乌灵君继续:“反正呢,在三河川中,张也宁与姜采一起在路上走啊……”

姜采听半天,就听了这么一句。她不禁瞠目:“就这?没了?”

乌灵君:“这还不够么?”

姜采:“……”

姜采摸下巴,喃喃自语:“淫者见淫啊……”

她知道这乌灵君说不出更多有趣的事了,便意兴阑珊收了这人新写的书,告辞离开了。她掐掉那隐藏气息的法诀,慢悠悠地开始翻开手中新得的书。每看几页,她还会忍不住笑。

姜采与旁边的冰山分享:“张道友当真不感兴趣么?”

张也宁:“我未曾想到你说的有趣的事,指的是这种满篇污言秽语的书。”

姜采:“你在云端待久了,不知凡间寻常人的乐趣。我呀,倒是很喜欢这种烟火人间。”

张也宁不禁问:“明知是假的,也要看?”

姜采叹:“我信这些是真的,就够了。”

张也宁:“……”

姜采抬头:“怎么了?”

张也宁表情几分奇怪,他盯着她,欲言又止半晌。他目光闪烁,眼瞳中星波流动,唇一时抿起,一时微张。

少见他这般纠结的态度,姜采吃惊了:“张道友,缘何如此啊?”

张也宁终侧过脸。

他轻声丢下一句:“姜姑娘,你在害怕什么?”

姜采吃惊:“我在害怕什么?”

张也宁敛目:“你对我反复无常,时远时近,你在怕什么?”

——一时要他发誓,绝不和她联姻,他也如她所愿发誓了;一时,她言语间挑逗,又看这种写满了他和她谈情的书……

他不懂她是太随意,觉得他不是人,没有人该有的任何欲,还是她对他有情,总是若有若无地试探他?

姜采沉默片刻,忽然明白他的想法了。她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,她对他、对他……

二人于尴尬间彼此沉默,继续走路,却是他不理会她,她也默默收了那书。

姜采开始探究自己的心,想自己到底为何对张也宁这般。她忍不住信赖他,忍不住想和他说笑……

她明知他要闭死关,要去练什么太上无情,可她还是想要留下些什么。

……虽然那些都是不可能的,但是她总是觉得不舍。

于前世,于今世,他对她,都是一种特别的存在吧。想到这样的人修了太上忘情后,她总是害怕他忘了她。

“张师兄,姜姑娘!”一个气喘吁吁奔来的道童唤住二人,小道童手扶着膝盖喘气,“姜姑娘,您师父来啦!张师兄,你们快去大殿吧,两家长辈在商量你二人的婚事……找你们呢!”

张也宁眼皮轻轻一跳。

姜采心神一空,慢了一拍。待她回过神时,见张也宁已经走远了两步,又回头来看她。他以目询问,问她今日到底怎么了。

姜采勉强笑了一笑,收敛心神,跟上他们的步伐——

师父呀。

她终于能再见自己师父了。

前世她叛出剑元宫,师父作为剑元宫地位最高的长老,无声息地陨灭,也许都是被她害的。若不是她大逆不道,师父也不会背上骂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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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两位师侄果然金童玉女一般,十足相配。”

高殿上,永秋君不在,青叶君与天龙君商量着两人婚事。玉无涯温和无比,时而礼貌笑两声,待青叶君提起两人,玉无涯才抬脸,看向大殿门口相携进来的人。

站在玉无涯身后的谢春山一摇折扇,想与百叶说笑。但他扇子一扬,才想起百叶最近身体不适,没有服侍在他身边。

谢春山只好意兴阑珊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,还被热茶烫了一下,烫得他龇牙咧嘴,忍不住在心里哀嚎:

“百叶你再不好,你家公子就要被累得重伤不治了。”

姜采与张也宁立在大殿上,她克制情绪,与张也宁一道向长辈们问好。青叶君看二人,是越来越满意,恨不得立刻将两人打包凑到一起。玉无涯则望着自己许久不见的徒儿,姜采仰脸,轻轻地望玉无涯一眼。

她心中微安,师父还活着。

无论如何,这一世,她要师父好好活着。

姜采望玉无涯时,不经意瞥到玉无涯身后的贺兰图。她一惊,目光变寒。贺兰图一对上她目光,就赶紧躲到玉无涯身后,心虚又讷讷地唤一声:

“姜姜姜姜师姐,我不是故意要来这里的!是师父……是天龙长老非要带我来,我有好好练功,没有乱跑的。”

姜采轻轻哼一声。

贺兰图快要被吓哭。

玉无涯轻笑两声:“好了,阿采,不要逗他了。你既然来了,想来也知道为师的目的了。剑元宫有意与长阳观联姻,青叶掌教很看好你与张师侄,说你二人金童玉女,情投意合。为师虽不知你与张师侄何时这般相熟了,但若是青叶掌教说的是真的,两家联姻未尝不可。”

她又停顿一下:“但若你二人不愿,也不必勉强,为师在这里,没人能勉强得了你,也无人敢欺负你形单影只。”

她目光轻轻掠过一旁的青叶君。

青叶君额筋一抽,立刻道:“之前天雷劈姜师侄的事,是一个意外,绝不会再发生了,天龙长老放心。”

——谁敢欺负姜采形单影只啊!

这女煞星都能在永秋君的天雷下活下来,谁敢触她霉头啊!

玉无涯微笑:“我知道长阳观没有欺负我徒儿,我只是说一说罢了。”

张也宁听着上方两位长辈的言论,平静淡然。待他们说够了,青叶长老将目光放在他身上,张也宁便拱手,慢吞吞说他与姜采早就商量好的说辞:

“我与姜姑娘不过君子之交,情淡如水,实在不适合联姻。”

青叶君闻言好生失望,额心疾跳。她心里大怒,想张也宁拒绝,难道还要把她徒儿送给剑元宫当赘婿么?这怎么可以!

青叶君心里着急,面上却不显露。她看向姜采,殿上许多双眼睛看向姜采。

姜采很久不说话。

这般奇怪的气氛,让那边喝茶烫得自己一嘴泡的谢春山“咦”一声,望来;也让张也宁侧过头,不解地向她看来。

姜采好久才道:“……此事太过突兀,我尚未有准备,容我想两日。”

其他人还未说话,青叶君便欣喜道:

“是,正该多想想。张师侄也不必拒绝得这般果断。此事不急,你二人再想想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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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那里后,姜采随意而走,她回到长阳观为自己安排的住舍后,跃身上了庭院中最为葱郁的一棵古柏树上。她靠着树身而坐,长裙垂曳而下,浅紫淡粉,藏于绿叶碧汪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