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喉咙干渴,艰涩溢出两个字。

宋令枝瞳孔骤紧,猛地朝前奔去,“沈砚,秋雁呢,秋雁在何处?”

恐惧和不安笼罩全身,宋令枝一时忘了双足还伤着,站立不稳,直直朝前跌去。

恰好跌落在沈砚袍角。

如抓住水中浮木,宋令枝半扬起脑袋,双目瞪圆,她顾不上膝盖传来的剧痛。

染着凤仙花汁的长指甲牢牢攥着沈砚的长袍:“秋雁呢,秋雁是不是你带走的?她在哪里?你把她带去哪里了?”

连着病了这么些天,宋令枝身影单薄清瘦,似弱柳扶风,摇摇欲坠。

不过多说了几声,连吼都称不上。胸腔忽的传来一阵剧痛,宋令枝捂着心口,连连咳嗽。

头晕眼花,眼前发黑。

宋令枝强撑着精神,单手捏拳:“……秋雁、秋雁呢?”

撕心裂肺,眼角因咳嗽泛起重重水雾。

泪眼婆娑。

她嗓音带上哭腔:“沈砚,秋雁呢,她在哪?”

黑夜重重笼罩,无边的昏暗一点点侵蚀着宋令枝。

她跌坐在阴影中,满头乌发披散在身后,狼狈不堪。

“宋令枝。”

手边的茶杯轻搁在案上,沈砚垂眸,居高临下朝宋令枝望去一眼,淡漠的眼眸似古井,波澜不惊。

“我说过,我不喜欢你骗我。”

骨节匀称的手指轻抬起宋令枝的下颌,瞬间,沈砚一双黑眸就在宋令枝眼中。

她眼中满是惶恐不安,宋令枝强撑住脸上的镇定:“没、没骗你。”

装着闭息丸的香囊早让她藏在旧物之中,为保万一,宋令枝连秋雁都不敢告诉。

她心下不安,又一次攥紧双拳,宋令枝连连摇头:“沈砚,我没骗你。”

那双漆黑眸子幽深平静,近在咫尺。

沈砚周身笼着淡淡的檀香,宋令枝屏气凝神,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。

沈砚是不是……知道了什么?

他知道自己手中有闭息丸吗?

可那闭息丸自己还未吃下,这事秋雁也不知……

落在自己下颌的手指渐渐往下,沈砚手指强劲有力,他一点一点,拢在宋令枝脖颈。

轻而易举扼住她的喉咙。

气息急促,久违的窒息感遍及全身。

宋令枝艰难吐出几个字:“我没、没骗你。”

陡地,扼在自己喉咙的手指倏然松开,宋令枝整个人被狠狠丢到一旁。

伤口再次传来撕心裂肺之疼,宋令枝伏在地上,双手双足疼得直打颤。

膝盖关节好像错位,钻心的疼顺着四肢蔓延,宋令枝指尖颤动,贝齿紧咬着下唇,死死忍着巨疼。

她一字一字强调:“我没,没骗你。”

沈砚轻哂,他背着手,一步一步自炕上走下。沈砚俯身垂首,黑眸一瞬不瞬盯着宋令枝。

“昨夜的绿豆糕,可是你让人送去的?”

宋令枝瞳孔紧缩。

……绿豆糕,是秋雁送去的那份?

宋令枝敛眸,纤长眼睫缀着泪珠,挡去了眼中的异样情绪。

竟不是闭息丸东窗事发,可那绿豆糕是秋雁送去的,从未假他人之手,怎么可能会出事?

宋令枝心中疑虑重重,她扬起头:“绿豆糕……怎么了?”

沈砚勾唇,笑意在他唇角蔓延。他慢条斯理,眉眼笑得温和:“枝枝不知道吗,那绿豆糕……”

沈砚低头,覆唇在宋令枝耳边,“是下了药的。”

宋令枝震惊瞪大眼睛:“不可能,那是……”

那是白芷从兰香坊送来的,本来是给自己做的糕点,怎么可能会是下了药的。

宋令枝连连摇头:“不可能,这不可能。”

她攥住沈砚手腕,宋令枝双眼落下两行清泪,她低声啜泣,“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陷害,那绿豆糕是白芷送给我的,她怎么可能会给我下毒!”

沈砚漫不经心弯眼:“可我怎么听闻,那绿豆糕你一口都没碰?”

宋令枝惊诧:“我那日不想吃罢了。”

她深吸口气,“且那日随绿豆糕送来的,还有樱桃酥,白芷怎会知晓我想吃哪种?”

沈砚眼眸低垂,凝眸望着宋令枝。

膝盖骨疼得紧,宋令枝强咬着下唇,竭力理清凌乱如麻的思绪:“殿下、殿下难道就没疑心旁人吗?府上人多,也有可能是旁的人趁机下药。”

暖阁静默。

半晌,头顶忽而落下一声轻笑。清冷月光宛若银辉,洒落在沈砚袍衫。

逆着光,宋令枝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,只听低哑的一声笑从沈砚喉咙溢出,他挽唇,饶有兴致同宋令枝闲话。

“枝枝,那盘绿豆糕从未有旁人碰过。”

青玉扳指在沈砚指间轻转,沈砚站直身,他声音极轻极轻,“除了……你的侍女。”

“既然枝枝不知情,想必这事是那丫鬟自作主张,欺上瞒下。”

宋令枝疯狂摇头:“不、不是,秋雁不会这么做的,她怎么可能会下药?肯定是有人指使,陷害她的。”

沈砚不耐烦拂袖,阴沉着脸往外走去。

宋令枝下意识想要起身追人,只可惜伤口疼得厉害,甫一撑着地板起身,又直直跌落在地。

膝盖骨肿胀生疼。

宋令枝无力伏在地上,双目空洞无神,惨白的双唇嗫嚅,宋令枝低声呢喃:“不是她下药的、不是的。”

她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,可惜无人听见。

满院无声,只余蝉鸣聒噪。

槅扇木门紧闭,宋令枝被幽在暖阁之内,地板冰冷,寒意如流动空气严丝密缝,缠绕在她身侧。

膝盖骨疼痛难忍,宋令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,拖着伤腿一步步挪至窗下。

满目疮痍,青松抚檐,萧条冷清。

往日宫人衣裙窸窣的乌木长廊,此刻却门可罗雀,只有一地的月光残留。

院中半点多余的声响也无,宋令枝根本辨不出秋雁在何方。

她心口惶恐慌张,一会想起先前被沈砚割舌的青杏,一会又是那个得罪了沈砚的嬷嬷。

那嬷嬷还是皇后身边的人,沈砚亦能面不改色一剑捅穿对方。

那秋雁呢。

她只是自己的侍女……

心神恍惚之际,宋令枝好似听见了秋雁的哭声,听见她在向沈砚求饶。

宋令枝猛地扬起头,趴在窗前:“秋雁、秋雁是你吗?”

案几上的茶具不知何时被宋令枝挥落在地,碎瓷洒落一地,清脆响亮。

院中悄然无声,静悄无人耳语。月光透过指缝,斑驳落在宋令枝脸上。

没有声音,没有秋雁。

适才听见的一切,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。

攥着窗棂的手指缓缓滑落,宋令枝怔怔望着窗外一角的夜色。

双膝疼痛欲裂,孱弱身影落在夜色之中,如浮萍孤独无助。

暖阁不曾掌灯,昏暗不明。

一整夜,整个院子都不曾有声音响起。宋令枝从黑夜熬到白日,又从白日熬到黑夜。

从始至终,都无人再推开暖阁的门。

她好像彻底被人遗忘在此处。

嗓子干哑,脚上伤口的麻沸药效彻底退去,此刻如千万只虫子啃咬一般。

——疼。

——太疼了。

意识逐渐模糊涣散,宋令枝分不清自己是饿的还是疼的,她跌坐在地上,仰头望着窗外日升月落。

或是过去了一个时辰、一天、两天……

宋令枝记不清了。

她怔忪躺在地上,双眼无光。

连着多时不曾进食,宋令枝连话都说不出,只是木讷望着那一扇小小的窗口。

茶杯的碎片就落在自己手边。

也不知道秋雁如今怎样了,若是真的需要一人顶罪,那还不如……

宋令枝缓缓闭上眼睛。

……

书房悄然无声,只亮着一盏小小的烛火。

光影摇曳,跃动在沈砚眉间。

岳栩匆匆赶来,伏首跪地:“殿下,夫人……宋姑娘刚刚拿石头敲窗子,暗卫担心出事,上前查看。”

沈砚面无表情,闭着眼睛假寐:“说什么了?”

岳栩拱手:“宋姑娘说,那药是她下的,和秋雁白芷无关,两人都……都不知情。”

岳栩埋头,不敢直视沈砚。

少顷,他听见太师椅在地上划开的声音,“吱呀”一声响,落在安静书房中,愈发刺耳尖锐。

沈砚低声一笑,双眼冷冽彻骨:“她真是这样说的?”

岳栩低首:“是,属下不敢欺瞒,确实是……宋姑娘的原话。”

指腹轻轻摩挲着青玉扳指,沈砚敛眸垂眉:“那药,她是从何处得来的?”

岳栩毕恭毕敬:“宋姑娘身子熬不住,此刻还在昏迷中,若是要审问,还得待宋姑娘清醒。”

岳栩抬眸,“殿下明日启程,恐怕、恐怕来不及亲自审。”

书房陷入长久的沉默。

沈砚思忖许久,声音冷冷:“此事待我回来再议。”

岳栩轻声,应了声“是”。

他皱眉:“还有一事,我们留在江南的人近日快马加鞭送来急信,说是宋瀚远一行人在海上出了事,宋瀚远在船上染上天花,恐怕……恐怕命不久矣。”

这事前世不曾发生,沈砚皱眉抬眸:“……此事属实?”

岳栩抱拳:“暗卫曾混上宋瀚远的海船,确实是天花无异。宋瀚远先前发现的金脉,也没再继续开采,想来病得不轻。”